姬羽吃掉了金雕和青鳄的尸体，将整个山脉里浓厚的神话血脉全部收入囊中。
花费一个月时间，消化掉了这两股神话血脉之后，他的体型已经能跟赤豹媲美，那一身纯白的毛发在刃化之后，恐怕曾经的金雕连划伤都做不到了。
幼兽面相中带着的一丝可爱也已经十不存一，现在他的身上，只剩下不可侵犯的神圣和威严。
神话种的生长阶段并非由岁月决定，他即将成年。
他的身体再度发生变化，额角上的四瓣叶毛发，其中一瓣彻底摆脱灰色，变成一抹新生的淡绿。
姬羽本能地感受到，这淡绿的一瓣连接着他的灵，是他掌握大自然伟力的根源。
他能够真正感受到灵的存在，云雾、雷光、大风、泥沼、黑烟，这是神话种掌握自然的权柄，他已经拥有了五个。
姬羽站在山头，任由山风抚过他的毛发，就好像曾经的记忆中，他躺在摇篮里，名为母亲的存在微笑着伸出手。
就像一场梦。
他在等人，不，等兽。
姬羽知道，有一只野兽今天会来找自己，他从大山里听见了某个心声。
三足赤鸟远在天边，落日的余晖打在苍兽身上，将他的影子拉向远方。
黑与黄的交界处，一个寥落的身影缓缓走出。
它是曾经的豺王，自从那天激战落幕，两只神话生物陨落之后，它就舍弃了自己王的地位。
这是一场赌注，它下错了边。
错了，就注定会有谁受到惩罚，责任在它，不能拖累整个族群。
它以为那苍兽早晚有一天会找上自己，于是它静静地趴在山林中等待着，将鼻子埋在泥土里，想要记住这片土地最后的气息。
但是姬羽并没有任何动作。
他没有去找曾经的豺王，也没有去找豺群。
豺王很不安，它可以接受死亡，但不能接受一个族群因为自己而灭亡。
每个生灵来到世上，都有繁衍后代的天命，它是豺的王，有职责保证每个成员完成天命。
碧蓝的双眼在昏黄中仿佛一对幽幽的萤火，豺王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，但它拼命忍住，走向云端的苍兽。
它是王，骄傲地来，也要骄傲地迎接死亡。
姬羽没有开口，他只是静静看着，等待豺王的反应。
“王，我要向你发起挑战，这是操纵豺群篡位失败后我唯一能做的，一切都是我的一意孤行，我恳求一切在我身上了结。”
姬羽死死地盯着它，但豺王不肯移开目光，即便唇角已经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。
“豺的王，你为何一心求死？”姬羽问。
“只为尽到作为王的责任，哪怕这责任是去死。”豺王回答。
“哪怕是豺的王，这样死去，不觉得凄惨么？”
“王的末路总是凄惨的，我并不觉得年老力衰之后被新王打败，暴尸荒野中会更好一些。每一位王在沐浴晨光的时候，就该预想到自己死前的夜晚会有多清冷。”
“哪怕你的死在我眼中不值一提？”
“神眷的王啊，我并非为了讨好你而死。”豺王的眼神逐渐平静，“我的死，只为宽恕我自己。”
“如果我不答应放过豺群呢？”
“那我也只能尽全力，咬向你的咽喉。我们的血脉稀薄，没有纵横天地的本领，只有牙齿和爪子，流干血液便是我所能做的。感谢神明，哪怕生得平凡，我也有拼死一搏的权利。”
“如果你做好了飞蛾扑火的准备，那就来吧，我认同你是真正的王。可惜了，你只是豺的王。”
豺王的眼中爆发出超越往昔的凶光，它临空一跃，寒光闪烁的利爪撕破斜阳。
白色的影子和它一瞬交错，刹那之后，姬羽已经站在它的身后，凌凌威风。
“为什么不杀我？”
豺王为自己还活着感到意外，它半响才发觉，自己的身上中多出了一根纯白的毛，青蓝色的电光在表面游荡。
那是姬羽的毛发，它仿佛活过来一般，绕过豺王的爪子，倏地粘在了他的前腿上。
“没什么原因，临时起意而已。”姬羽说道，“我是王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，你让我从生灵身上看到了有趣的东西，简单地说，你取悦了我。”
“我已不再是豺的王，偌大的山林没有我安身的地方。”
“那又如何？你拿了我的信物，这片山脉能保你平安，成为孤狼、回归豺群、重夺王位，亦或从这山峰跳下去，都随便你。我给你笔，往后的故事自己书写罢。”
空灵的声音刚落，苍白的身影连同夕阳一起，消失在了最后的昏黄里。
天地寂暗，但谁都知道，明早太阳仍会照常升起。
豺王看着那根白毛，微小的雷光在它眼中跳跃，它就这样，在山口一动不动地站了整夜。
第二天清早，一位曾经的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山脉。
哪怕在神话时代，离开属地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行为，豺王仍旧毫不犹豫。
它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，觉得世界如此之大与新鲜，既然已经卸下王冠，那就在生命的火焰燃尽前，再多看两眼。
它希望自己的故事还没完结。
那根白色的毛也不再是简单粘在豺王的身上，它感受到了豺王的意志，已然扎根，今后的日子里，会逐渐融为他的一部分。
......
山林的另一边，那是曾经两只神话生物和姬羽对峙的战场，如今一切的痕迹都被掩盖，青鳄的泥沼在它死后全部褪去，苍雷烧焦的地皮也早已长满了新生的嫩草。
这便是自然伟大的生命力。
草地上，诸多不起眼的花草中，有一颗与众不同的种子。
它吸收了一滴神话血液，那滴血便是一个月前的大战中姬羽落下的。
它本该只能开出一朵平平无奇的太阳花，但是此刻，清晨的朝露滴下，它的生命达到颠峰，花苞绽放，花瓣缀着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纯粹银色。
一只画眉扑扇着翅膀下落，它发现了这朵诱人的花，没有犹豫，一口将其吞下。
因和果，总在一瞬之间。
这是姬羽在这不知名小山脉中，留下的两颗种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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